“徐帅,莫斯科来信,还是陈昌浩夫人的事。”——1983年2月,北京的清晨带着寒意,警卫员一句话把徐向前的目光拉离了案头文件。
徐向前放下钢笔,眉头微蹙。信里说,陈昌浩在苏联籍夫人格兰娜每月仅靠抚恤金,生活拮据,连孩子学费也凑不齐。安民已经跑了几趟中组部,反映后却迟迟无果。徐向前沉默片刻,只吩咐一句:“把材料留下。”随后起身,到窗前站了许久。
让徐向前挂念的,不只是一个寡居多年的老人,还有与自己半生烽火、半生牵绊的老战友陈昌浩。两人真正的交集,可追溯到1931年鄂豫皖苏区。那年秋,红四方面军新建军部,徐向前任总指挥,陈昌浩任政委。前线作战,政指合一,是当时红军编制的常态,可“谁是主心骨”常常暗涌波澜。陈昌浩头脑灵活,擅长做政治动员;徐向前沉稳寡言,更信服兵法与地形。配合中有火花,也有碰撞。
时间推到1935年懋功会师。中央红军仅余万余人,张国焘手握八万,气焰顿长。陈昌浩此时对张仍存敬意,电报要求将三军统一归张指挥;徐向前察觉不妥,却也难以扭转。矛盾在西路军时期被无限放大。1936年10月,三万多人渡河西进,岷县、永登、大靖……路线随着张国焘几封电令频繁变动。祁连山深处,马家军堵截封锁,补给线寸断,西路军终陷孤军之境。
1937年3月,一条分头行动的命令,把徐向前和陈昌浩推上抉择的十字路口。徐向前想留下,陈昌浩却坚持“两个最高指挥员同时在队里目标太大”。两人深夜对坐无言,火光映着疲惫的面孔,空气仿佛能听见心跳。最终,徐向前随陈一起离开,留守部队由李先念等人分散突围。此去生死难料,西路军仅余千余人活着抵达甘肃东部。
这场失败成了两人共同的痛。陈昌浩随后回延安,因胃溃疡恶化,于1938年被送往莫斯科治疗。战事绵延,他在异国辗转十余载,错过了抗战、解放战争最激烈的年月。1952年春,他乘专列返京,徐向前亲赴站台迎接。久别重逢,昔日嫌隙没了重量,谈起西路军时,两人都默默长叹——那是不能再翻的旧卷。
陈昌浩回国后主持中央编译局,学识深厚,俄语娴熟,适逢苏联大量文献译介任务,他夜以继日工作。然而老病复发,1967年病逝。编译局按照干部抚恤标准,每月给格兰娜发放补助,数额不高。管生活、带孩子、照顾老人,花销水涨船高,几年下来,积蓄所剩无几。
再说到1983年。安民两个月内三次找中组部,被告知“需研究历史政策”。他心急如焚,只能转向徐向前。信送到的当天深夜,徐向前写给宋任穷一页笺纸:“陈昌浩同志在苏联籍夫人之事,望酌情照顾。政策若有障碍,可再议,但人情不能缺位。”寥寥数句,却重量十足。
宋任穷收到信,次日即召集中组部、编译局、人事局开会,明确:凡烈士或老革命有外籍遗属者,生活待遇参照国内同级标准,由原单位与外交、财政两条线统筹解决。不到半个月,补助提高到相当于副局级遗属待遇,并追加一次性困难补贴。格兰娜隔着万里得电报,只回了一个词:“ Благодарю!”——谢谢。
此事在机关里传开,老同志议论纷纷。有人说陈昌浩当年也有过错误路线,组织为何还要照顾?一位在苏区时期入伍的老参谋拍桌反驳:“谁没犯过错?再说陈政委带着我们闯川陕、打仪陇,他没出力?”争论延续几天,最终还是一句大白话压住了风头:“论资历,他够;论贡献,他也够;日子艰难,帮一把天经地义。”
值得一提的是,同年年底公布的干部遗属生活补贴细则,正式把“外籍配偶”列入保障范围,案例编号001,正是陈昌浩。文件留档时,有人提笔在备注栏写下:“徐向前建议办理”。简单七个字,却映出革命同僚间那份不讲条件的担当。
关于陈昌浩,人们往往只记得西路军惨败和对张国焘的盲从,却忽略在鄂豫皖、川陕,他主持政治工作、整顿军纪、发动民众所付出的巨大心血。若无那个基础,红四方面军难有后来八万之众。徐向前显然明白这一点,所以在安民求助时,毫不迟疑提笔相助。
转眼距西路军出祁连已过四十七年,距陈昌浩去世也十六年。历史沉淀下来的是事实、是成败,更是活生生的人。一个电话、一封信,能改变一位老人的暮年境况;一份认可,也能让被尘封的功劳重新发声。对彼此曾经的分歧,他们都不再纠缠;对共同的事业,他们依旧站在同一阵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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