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2010年12月,北京301医院的病房里,傅涯拉着大女儿的手轻声说:‘记着,让你爸爸和根英挨得近一点。’”病榻前的话不大,却像石子落水,在子女心里荡开了层层涟漪。陈知非、陈知进兄妹对视一眼,谁都没料到母亲会提出这样的安排——把父亲陈赓和他的第一任妻子王根英重新合葬。
护士关上门,病房安静下来。傅涯闭目养神,嘴角却挂着浅浅的笑,仿佛这桩心事终于落了地。子女们心里犯嘀咕:母亲和父亲感情那么好,为何最后还要替“前人”说话?疑团的线头被轻轻牵起,人们把目光拉回到半个世纪前。
1961年3月,长沙雨意朦胧。重症监护室外,傅涯守着奄奄一息的陈赓。老将军见她红肿的眼睛,仍故作轻松:“我最怕两件事:一是没人陪你过更年期,二是你的黑发‘唰’地就变白。”说完,他冲她挤了个顽皮的眼神。那副又倔又暖的样子,傅涯一辈子都忘不了。
陈赓去世那天,军区大楼的钟声像被谁捂住,闷而沉。傅涯强撑着给孩子们做晚饭,锅里水沸声混着哭声,屋外春风却仍吹得树枝沙沙。她那晚没睡,捧着丈夫的日记,一页页翻。陈赓最后一页写着:“愿她无恙。”短短四字,重若千钧。
时间再往前拨。1938年盛夏,延安窑洞里热得像个蒸笼,20岁的傅慧英改名傅涯,甩掉旧身份。“饿了就蹲门口吃窝窝头,困了就往土炕上一躺。”她跟同学打趣,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头。京剧、话剧样样拿得起,成了抗大总校文工团里最忙的“台柱子”。
1940年秋,山西武乡的黄土地上浮着细尘。陈赓踏进王智涛家的院子,笑着嚷:“有马有枪,就是缺个老婆!”话音未落,王智涛夫妇把“借道具”的傅涯叫来。第一次照面,傅涯就被这位魁梧却幽默的将军吸引——不是被军功,而是被那种真诚。几次长谈后,陈赓直截了当:“愿不愿做我的女朋友?”姑娘尚有未婚夫在上海,婉拒了。
转折出现在1943年。陈赓得知傅涯已解除婚约,连夜打电话“追击”。见面时,他递上厚厚一本日记,里面密密麻麻写着心迹。“我这人朋友多,缺个能终身知我者。”那诚恳的目光让傅涯心头一震。让出窑洞,新郎穿旧军装,新娘扎羊毛辫,革命婚礼简简单单。
可在婚前,陈赓说了句掏心窝子的话:“有件事不能瞒你——我和根英。”他讲起那位纱厂女工领袖,讲起三封情书,讲起1939年3月8日的血泊。傅涯没插话,只是静静听。灯芯跳动,他的眼眶泛红。那夜之后,傅涯决定:这个人值得托付,因为他懂得爱,也懂得担当。
说到王根英,1923年的上海纱厂嘈杂刺耳。8岁进厂,18岁成团支书,20岁带头发动罢工。五卅运动时,她顶着洋枪洋炮站在队伍最前。与陈赓相遇于夜校,又在南昌起义前夜订情。婚后各赴战场,合影拍得少,通信加得多。1937年出狱与陈赓西安相聚仅数日,又奔赴延安学习。1939年突围时为了挎包、为了账本折返,中了冷枪——这一走,再也没回来。
噩耗传到太行山,陈赓抱着文件袋失声痛哭,随后命令部队背诵抗日誓词。日记停写了整整四十多天。此后他守孝三年,见到旧友总会下意识问一句:“根英的母亲可还好?”
傅涯知道,自己在这段感情链路里并非替身,而是继承人——继承他对革命、对家人、对牺牲者的那份责任。她答应陈赓,一辈子照顾根英的母亲,也会把知非当亲儿抚养。几十年过去,她确实做到了。
1950年后家里常常聚满孩子:烈士遗孤、留学归来的小留学生,还有自家兄妹。假日一到,窑洞里变成小型“联合国”,北方话、上海话混成一片。陈赓病情稳定时,喜欢半躺在藤椅上听孩子唱《黄河大合唱》,拍手打节拍。傅涯忙着给每个孩子分馒头,手上全是面粉。
1957、1959两次心梗,医生下达过病危。陈赓戒了不少东西,独独戒不掉肥肉。傅涯拦他,他就捂着碗嚷:“傅涯最坏,不让我吃!”像个顽皮老头。去了上海养病,她索性作罢:“想吃就吃吧。”他却突然认真地说:“我若不在了,你得把我的日记整理出来,还要告诉孩子们我们的故事。”这句嘱托,她记了一辈子。
1961年3月16日清晨,他的心脏再没挺过去。军医摘下听诊器,哽咽着说“走了”。傅涯只觉耳边嗡嗡,扶墙站稳。她后来告诉子女:“那一刻,仿佛天塌了。”可转过身,她第一件事就是联系出版《陈赓大将》,又写《报国何计女儿身》纪念王根英。她说这两本书是给丈夫、也是给根英的“交代”。
从那以后,她每月固定寄钱给王根英的母亲,直到老人离世;还劝知非叫傅家婆婆“妈”,“一家人,别分彼此”。家里的茶几上同时摆着两张相片:一边陈赓、王根英携手的旧影,一边她和陈赓在朝鲜战地合照。客人来访常问:“不尴尬吗?”她反问:“有什么尴尬?都是一家人。”
步入晚年,傅涯的血压忽高忽低,子女劝她住院检查,她总推脱:“老毛病,吃点药就好。”直到2010年秋,她突然晕倒,确诊脑栓塞。手术后意识尚清,她抓紧时间整理自己留下的资料,把五十多封未公开的家书分门别类,交给孩子。最后那份薄薄的纸页,就是“合葬”嘱托。
有人私下议论:换成别的妻子,未必肯成全前任。傅涯听见风声,笑了笑:“那不是前任,是烈士,是孩子的母亲,是他心口的痛。让他们在一块,他才安心。”一句话,说得朴素,却无可辩驳。
2011年1月4日凌晨,她安静地合上眼睛。丧钟敲响那天,湖南湘乡的松柏迎着冷雨摇曳。3月16日,三个灵柩由子女护送抵达故里:中间是陈赓,两侧一边王根英,一边傅涯。军号低沉,山风悠长,人们把鲜花铺满墓前泥土。陈知非站在墓碑前低声念:“爸,妈,根英妈妈,我们带您们回家了。”
尘土合拢,碑文刻好。大地静静接住三颗并肩的心,往后疾风烈雨,都与他们无关。若有来者在松林间停步,抬头可见一句话——“生前并肩,身后亦同阵列”。这或许正是傅涯最后想留给世人的答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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